約莫去年時看了這部《午夜巴黎》,當下的感動也許不可追,不過對Golden Age的迷思和美麗的氛圍至今仍流淌在記憶一隅。今年開這個部落格,正為這個地盤命名而傷腦筋時,碰巧看見有人提起《午夜巴黎》,對這部片的種種記憶跟著被喚醒,於是有了副標「Golden Age Thinking」,基於這個理由,覺得自己應該為那不可追的觸動寫下什麼,於是將片子重溫。實際上,我對重溫這個行為有些仇恨的成分在其中,它也許把細節變得清楚,卻同時抹煞了我記憶中的美好想像;即使是同一條河流,你踏入的前一秒,跟下一秒的河已有不同。
《午夜巴黎》 是一部令人相當舒服的喜劇,片子開頭導演以三分多鐘的影像,搭配薩克斯風的配樂,如跑馬燈式將巴黎的日常情調呈現在眼前:美麗的歷史建築、人們漫步優閒的步伐,甚至整座城市自細雨中逐步邁向夜色,巴黎的美麗無不令人嚮往,放眼所及都是一張明信片。若非有深厚的文化底蘊,怎麼能孕育出如此令人著迷的城市!
快速展閱巴黎之後,導演伍倫‧艾迪透過畫外音讓故事主人翁吉爾,引用海明威的話:「流動式的饗宴」來形容巴黎,他愛上這富有人文氣息的城市,但一旁的未婚妻始終不以為然。透過妙語連珠的生動對白,持續展現雙方從相處到看事情的角度總是矛盾、相背的一面,吉爾卻拿「意見不同,還是可以相互尊重」的態度而疏忽兩人間的貌合神離,甚至成了他的盲點。比方說,當他懷著浪漫情懷,邀未婚妻在巴黎雨中漫步(在片中出現兩次),對方卻絲毫不領情,根本無法與他一同賞識巴黎之美;甚至未婚妻跟朋友們語帶玩笑似地談論起他的小說,以出自世俗現實的角度斷定吉爾擁有「黃金年代情節」(Gold Age Thinking)——對痛苦現實的拒絕,認為過去的時代會比自己當下活著的時代還要好。從世俗觀點來看,與其投身文學創作,不如繼續寫他擅長的好萊塢劇本,然而選擇寫一部深具意義的作品卻是吉爾所追求的。
這種矛盾進一步以日夜的手法作分野:白天時,男主人公面對未婚妻和她的家人,與愛吊書袋的朋友相處時,總顯得格格不入,這群人身上展現著附庸風雅的世俗;直到男主人公獨自漫步巴黎,無意間乘上午夜復古車,來到文人藝術作家匯集的時空,這場奇遇使他振奮不已,不過當這一切回歸現實時,卻於旁人眼中不值一顧(未婚妻還以為他腦中長瘤……),儘管如此,他還是深深為之著迷,漫步於午夜巴黎,坐上復古車,走向他所嚮往的1920年代。
這場午夜的穿越冒險是充滿驚喜的,導演讓觀眾跟著主角的經歷,一同被帶往懷舊氛圍裡頭,並以想像力塑造出一個錯置時空,使這群藝術家和文學作家齊聚一堂,如:斯科特菲茨杰拉德(《大亨小傳》作者)、畢加索、達利、讓‧考克(法國幻覺派藝術家)、科爾‧波特(美國名音樂家)、海明威……端出令人目不暇給的藝文饗宴,就算我對二十世紀初的大師們認識不多,也不會影響我享受那些有趣的對話。其中,吉爾和海明威初次見面的互動更令人拍案叫絕!吉爾想邀請海明威讀自己的小說並說明看法,海明威直說:「我的看法是我討厭。」(這片中的海明威也太帥了!也有在《全面啟動》軋一角>_<)
吉爾與大師們有趣的互動是觀影的享受,愛情元素則為這部片點綴浪漫,不過片中核心是直取每個人心中「Golden Age Thinking」的迷思(連我也不例外),而它所掀起的共鳴,實際上也是屬於導演伍倫‧艾迪的。吉爾在他所嚮往的黃金年代遇到美麗的亞瑞安娜——猶如謬斯女神的虛構人物,畢加索跟海明威都為之著迷,吉爾亦然。她眼中的黃金年代是「美好時代」(一次大戰前);當他們乘上復古車奔向1890年代,遇到了高更,而那個時代的人則認為文藝復興時期才是黃金年代。在此時,吉爾和亞瑞安娜產生分歧,亞瑞安娜表露自己要留在她的黃金時代,甚至想說服將1920年代視為美好的吉爾:「我就是來自1920年代,我告訴你黃金時代應該是『美好時代』。」
吉爾從這對話中隱約解悟了「Gold Age Thinking」——人對過去的嚮往,出自於逃避自己的現在。「黃金年代」的存在是來自於不可追,沒有所謂的終點,終點只存在於想像中;也許你嚮往過隱居田園生活,卻疏忽了會死於痔瘡、感冒等小毛病的可能,甚至在沒有麻醉的情況進行手術或是拔去爛牙,一旦淪為生活,黃金年代就等同逝去。
「如果你想留在這理,這裡就成了你的現在,然後過不了多久,你就會開始想像另一個時代 ——那才是你的黃金時代。現在有許多不如意,但生活就是由不如意所構成。」每個人心中所存在的黃金年代,其實不過是人們自認為活在過去會比較好的幻覺。吉爾開始釐清,儘管現實有些選擇並沒那麼好,甚至是錯誤的,但至少做出了選擇;不是在幻覺之中,而是活在當下的此時此刻。
吉爾自這場冒險回歸後,與未婚妻分道揚鑣,當他一個人走在夜晚的巴黎,巧遇在市場賣柯爾‧波特唱片的女孩,這時巴黎的夜晚下起了一陣雨,而這個女孩並不介意被淋濕,道出「雨中的巴黎最美了」,此與吉爾一拍即合,他找到一個願意相偕散步雨中的人,以雨詩點綴兩個人的背影,畫下句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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